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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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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司大人時,雖然離得遠,玄晏發覺秦石的臉稍稍變色。

將臺下兵士們俱是一靜,孔監軍保持著溫和的笑容,將絳色卷軸放在了秦石懷裏。

雖然場面上是一家人,監軍依然非常有眼色地,命令隨行的幾百緹衣騎在神武行營外安營紮寨。

“他娘的,就知道玉京那群畜生沒安好心!”

傍晚時分,玄晏剛剛走進營帳,憤恨的叫罵便撲面而來。兵士們齊齊一停,面面相覷,有一個試探地問道:“馬胖子,你真不是他們的人?”

他眉頭一挑,露出一副你說呢的表情。那人一拍大腿,“我早知道你不是——你知道他們有多囂張?居然把東南角給占了!這不是故意和我們過不去!”

東南角是神武營預備的撤退路線,那片湖亦在東南。玄晏摸了摸袖中的五色露,擰起眉頭。

他表情一動,牽著傷疤也一起動。那人訕笑:“馬胖子你別笑,怪嚇人的……”

幾人又湊在一起,雜七雜八地說著今天的事。玄晏聽得煩,轉頭要走,忽然想起什麽,問道:“你們可知道秦將軍與司大人的關系?”

之前別個帳的人不說,白天時監軍又用司大人施壓,他便愈發好奇。

那人猶疑一陣,“將軍不想提,我們也就閉嘴——卻也不是說不得。將軍在調到我們神武營之前,曾是司大人的手下。”

幾日平安無事,神武營中的氣氛卻愈發凝重。玄晏問了鐘林,才知道這正是緹衣騎的作風。

緹衣騎是先帝手下的惡狼,戰功彪炳,也作惡多端。最最出名的特點,就是動作迅疾如雷霆。

而在動手以前,他們可以蟄伏數月而不動。

臘月十一,前夜大雪,清早放晴。神武營的校場上擠得滿滿當當,人頭攢動。

玄晏依舊帶著被驚醒的困意,被人群夾帶著往前走。他揉著眼睛,看向將臺上的秦石。

秦石不動如山,看著孔監軍身旁的黃旗,扯出僵硬的表情,“監軍這是……”

“司大人的信你應當看過了。”孔監軍呵呵一笑,指著黃旗,“番人最近很不安分,為壯我大越軍威,鼓舞士氣,本監軍這幾天想過了,打算與神武營的弟兄們切磋一番。袍澤之情為上,點到即止,不知將軍意下如何?”

秦石終於沒忍住冷笑。

寒冬臘月的,剛化雪的時候提出比武切磋,能安什麽好心。

孔監軍剛提出這個要求,玄晏便看向了站在另一邊的緹衣騎。

神武營的軍備已經夠好了,除了飲食比較粗糙,每個將士的衣物都非常精細。然而緹衣騎均是皮裘金刀,高頭大馬。氣勢上他們就矮了對方一截。

孔監軍緊追不舍,沒給秦石推拒的機會:“天寒地凍,別讓將士們等太久,可以先比幾場,權作暖場。”他往底下點了幾個小兵,“那個臉上有麻子的,你,還有這個鼻頭發紅的,你,你們倆先上來。”

日光冰涼。寒風刮過,神武營不少人都凍得有些頭昏。

孔監軍和秦石坐在了臺下,比試雙方站在臺上。秦石剛剛放下熱茶,個子瘦小的神武營小兵就被一個飛踹掉下了臺。

臺上中年男子穩穩地朝兩人作揖,眉眼中抑制不住的得意之情。那個小兵狼狽起身,朝著兩人匆匆一禮,頭也不回地紮進了人群中。

這是被緹衣騎打下的第四個。

身後席地而坐的神武營死寂一片,與旁邊開心大笑的緹衣騎們形成鮮明對比。秦石眉頭一抽,沈聲道:“監軍教導有方,秦某自愧不如,今日就……”

“等等,”孔監軍伸來一根指頭,按住他的茶碗,“別急著回去,再比一輪。”

秦石看看身後頹喪的兵士們,低聲道:“將士們都累了。”

孔監軍和善地撫弄茶碗上的花紋,“司大人說了,他一向很信任秦將軍,就等將軍的好消息,怎可輕易推脫?”

他的聲音放得輕柔緩和,顯得慈眉善目,笑吟吟地看著秦石。

秦石渾身一僵。

孔監軍視若不見,起身巡看一圈,朗聲道:“剩最後一組,就不必那麽拘謹了。本監軍決意讓兩位夥夫上場,搏諸位弟兄一笑。不知神武營哪位弟兄上來應戰?聽說,有個從天而降的胖子?”

玄晏在神武營的死寂中,不動聲色地站上了將臺。

孔監軍為他的體型變化和傷疤咋呼一陣,這才施施然坐下,揮手讓兩個夥夫上場。

秦石坐立不安,剛要起身,就被孔監軍按回座上,“別急,只是夥夫而已,會點拳腳皮毛,傷不到人的。”

幾乎是他話音剛落,秦石看見往將臺走來的人,一拳頓在桌案,怒道:“這還叫傷不到人?!”

玄晏覺得地面似乎有些震動,循著動靜看去,兩個壯如熊的莽漢朝著將臺走來。目光兇狠,肌肉迸出,似乎一個腳步就能把人踩平。

他當即懂了孔監軍的用心。

把神武營上下的心吊起來,在他們最緊張時,接連不斷地挫其銳氣。若他料得不錯,最後這兩個彪形大漢,怕是藏著用心險惡的殺招。

在神武營士氣最低落時,以慘烈的切磋挫殺主將的銳氣,讓他們在緹衣騎面前擡不起頭來。

他忽然明白,為何當初鐘林要借著伍長的關系離開近衛之職,也明白為何兵士們一直擔心秦石的前途。

只要司大人在玉京一日,秦石就一日不得翻身。

然而孔監軍偏偏挑了他玄晏。

懷中一小瓶五色露穩穩散發著溫熱的靈氣,在他經脈中游走。玄晏回了秦石一個安心的笑容,目光在場邊的劍上掠過,提起了長刀。

對面兩個強壯的夥夫笑得不懷好意,臺下神武營將士心提到了嗓子眼。沒等孔監軍開口,一個瘦瘦小小的影子騰地站起,聲音中氣十足:“將軍!”

從孔監軍點名要胖子,到胖子孤零零上了將臺,再到王二主動請纓與胖子一起對戰,事態變得太快,神武營中發出了陣陣議論。

孔監軍按著茶碗,狀似惋惜地側身對秦石輕笑,笑得連兩頰的肥肉都在抖:“秦將軍,神武營果真是能人輩出啊。”

玄晏沒看臺下的明刀暗槍,望著朝自己急急走來的王二淡笑,扔給他一把長刀。

兩人之間的默契讓將士們忍不住喝采,王二上前與他並列,聽他問道:“你如何上來了?”

王二冷哼,凸出的鎖骨一抖,“總不能看著你給神武營丟人。”

玄晏會心一笑,轉而打量起兩個對手來。

二對二,即便是孔監軍也沒什麽好說的。他將對面兩個夥夫從頭看到腳,借著慘白的日光,發覺他們手裏藏著寒芒。

王二也看見了,低聲道:“那東西應該是‘鬼連環’,司慎搜了一大批匠人用精鋼做的,緹衣騎最喜歡的東西,殺人放火毀兵器,還不留痕跡。”

兩個壯漢心懷叵測地微笑著,揣緊的雙手慢慢放開,玄晏也終於看清了“鬼連環”。

是個能戴在四指上的精鋼虎指,樣式非常普通,只是閃著寒芒的尖端不知鑄了什麽,流淌出詭異的色澤。

聯想到王二說的,殺人放火毀兵器,他明白了孔監軍的殺招。

普通的虎指毀不掉兵器。但“鬼連環”加了料,此處又比玉京寒冷,兵器易折,重傷他和王二的同時,還能毀掉兵刃,讓秦石背上個貪墨軍備的罪名。

司大人和緹衣騎,果真不是一般的詭譎。

他們遲遲不動,孔監軍一個眼色,對面兩個壯漢忍不住動了。

他們的動作乍看上去毫無章法,玄晏眼疾手快,閃過他們第一波攻擊時,發覺他們一直在用虎指攻擊刀刃,便更加肯定了這個想法。

王二看上去弱不禁風,被對方一個更加強壯的緊咬不舍。玄晏拖著另一個,在場上見機行事地遛彎,一邊為王二抹了把汗。

面對虎虎生風的拳頭,王二腳步不及玄晏輕快,下意識地用長刀格擋。玄晏短刀一橫,刀背敲在對方手腕上,連著幾腳將對方踢退,轉身撲向王二那邊。

像是初春冰面破裂,輕微如同春風,他聽見了長刀刀刃發出的崩裂聲響。

王二毫無知覺,依舊用長刀格擋著對方的進攻。玄晏眼睜睜看著精鋼虎指執著地往王二面門攻來,情勢危急。他心下一緊,幾乎是本能地空出左手,結了個手勢。

懷中五色露暖如春陽,源源不斷地熏騰著他的經脈。王二周圍的風似乎剎那凍結,往刀刃收緊,行將碎裂的刀刃緊緊收縮,裂痕被擠壓得微不可見。刀刃映出日光,冰涼徹骨。

正是這時,王二斷喝一聲,在玄晏大刀砍向對手下盤的同時,長刀砍向對方左肩。對方驚駭之下,竟然忘了躲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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